《如何听如何说》节选

  在人类的所有活动中，相互间的对话交流，是最能体现人类特质的活动。从长远来看，它有可能是人类活动中，唯一能使人类最终区别于动物、机器的活动。

  通过对话，人类之间能够实现情感上的交融，这种交融在我们的私人生活中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它能够把家庭成员 ——丈夫和妻子，父母和孩子——团结在一起。就如同恋人们渴望结合为一体一样，它能够使人们在精神上水乳交融。

  请注意，我说的是“通过对话，人类能够实现情感上的交融”，而不是“通过对话，人类就实现了情感上的交融”。人 类有时候——事实上，太多时候——在双向式对话中，尤其是在私密型的交心式谈话中，由于讲话或倾听表现糟糕，而无法实现情感交融。

  如果没能实现情感交融，那么夫妻之间就少了精神层面的维系，而只剩下性的纽带，这通常使他们的婚姻难以维持下去。由于无法进行交心式的亲密交流造成的婚姻破裂，与彼此间性吸引力的弱化造成的婚姻破裂同样普遍。

  伴侣之间，如果只有身体上的结合，而缺乏情感上的交融，那么这种关系并非完整意义上的人类关系。在这种关系下，他们也很难亲密无间地对话，向彼此倾诉自己私密的或情感上的事情。如果夫妻双方之间缺乏经久不衰的、无所不包的沟通交流，并进而实现心灵的交会，达成理解基础上的共识或分歧，那么他们的婚姻就会缺乏生机，出现亟须弥补的真空或空白。

  父母和孩子之间，也存在类似的情况。所谓代沟，正是由年轻人尤其是青少年与父母之间沟通交流失败造成的感情真空或空白。青少年们在自己和父母之间架起的藩篱如果被打破，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他们又可以同父母无拘无束、坦诚地聊天。青春期的代沟将他们分离，一旦过了青春期，那种情感的交融又能把一家人凝聚起来。如果没有出现这种和解的话，父母与孩子之间可能就会出现永久性的隔阂、疏离。

  那些破裂的、被拆散的家庭，不管是因为夫妻的离异还是父母与子女的隔阂，都见证了双方对话活动的彻底恶化——如果他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真正的对话活动的话。

  除了家人之间的这种血缘关系，朋友或恋人之间也面临着相同的终极选择。他们只有能够而且始终如一、坚持不懈地进行有益又有趣的对话，他们的友谊或爱情才能够永葆青春活力，实现真正的情感交融。

  关于友谊的最高形态，亚里士多德曾经给出这样的定义: 友谊的双方具有类似的美好品格和高尚道德，并进而形成情感的交融。我认为，还应加上一点，还必须通过对话实现思想的交会，进而形成智力层面的交融。

  无论人类的对话交流能够多么完美地实现情感层面和理智层面的彼此交融，也无法彻底克服个体的孤独。在某种程度上，世间的芸芸众生都是孤独的，都被禁锢于自我感情和理智所搭建的孤独的牢笼里。总有那么一些想法，无法诉于人知; 总有那么一种感受，无法让他人彻底理解。

  或许，我们永远不会像其他动物那样，彼此之间彻底隔绝，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克服沟通上的障碍。在这个尘世中，我们人类的社会永远不可能臻于完美，就像神学家们设想的天堂那样，圣人们亲密无间，天使们相携为伴。

  最后，请允许我再一次强调，如果你拥有大量的自由时间和闲暇时光，且你的休闲活动不是纯粹的娱乐或放松，而是能够使自己在心智上、德行上及精神层面上有所学习成长，那么，对话在你的私人生活中将发挥重要的作用。

  人们的闲暇活动，可以独自一人进行，比如阅读、写作、创作艺术品，或其他任何独自一人完成的活动;也可以是社交性活动，需要与他人互动，比如谈话或双向式对话。任何类型的智力型工作，艺术性的也好，科学性的也好，学术性的也好，只要在完成过程中需要多人合作，那么就离不开对话或讨论。

  人们长大成年以后参加闲暇活动，对于他们完成自身的教育过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人们本应在学校就接受足够的教育，做好充分的准备，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因如此，在人类的整个成年阶段，如果不能坚持继续学习的话，无论其在学校接受了多么好的教育，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有教养的人。

  继续学习有哪些主要的、最为普遍的形式呢?我的答案是如下三种。

  第一种学习，是在人们的生命体验中，对人生和社会进行不断挖掘和探索;第二种学习，是通过阅读好的书籍，增长知识，深化理解;第三种学习，是与他人进行有益而有意义的对话，探讨交流旅行中的见闻、阅读的书籍、获得的知识及理解的事物等，通过这种交流，彼此都能收获良多。

  这三种学习方式是缺一不可的。如果只有前两种，而没有第三种，成年阶段的继续学习过程就是残缺不全的。只有包括了所有三种学习方式，使学习的过程变得完整，一个人才可能最终成为一个真正有教养的人。也正因如此，学好听和说，对我们每个人都至关重要、不可或缺。